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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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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逃呀?

那个女登记员。小秋在听完好一会后才开口,他眉头紧皱。

盛珣的表情是一样的不太好看,但还是勉强捏捏小秋的手。

我猜。盛珣低声说,她可能就是孙小竹,孙之茂的妹妹。

盛珣也是看了孙家兄妹的纪事后才想起来,那位女登记员当时唱的,应该是京剧《钟馗嫁妹》里的唱段。

听樵楼早已报初更,刁斗无声寂静,我是孤儿寡女,是何人叩我柴门?

这两句,唱的正是钟馗已然成鬼,他深夜归家敲响柴门,妹妹夜半听人敲门惴惴不安,与哥哥不敢相认。

只是戏曲里,是哥哥模样大变,妹妹即便当面也难以认出。

戏文外,女登记员的脸曾被重画过,她可能根本就不是当年孙小竹的样子了。

所以孙之茂哪怕与妹妹每日同处一地,不断将新客人带到妹妹的招待所前,然而兄妹对面,哥哥认不出孙小竹,不知道自己的女搭档就是他曾想要偷偷带着逃跑的妹妹。

*

这是怎么了?

积怨潭外的纸村里,仿佛是地下的火光蹿到了地上,村子没有真正烧起来,天边却映出了红光。

村民大茂有些困惑地看着,他才送走一批新客人不久,感觉自己仿佛头脑更清楚了些,也更能思考起问题来了。

他一边困惑,一边就还像遵循着某种本能,要去自己的搭档女登记员那里也看一看,问问对方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。

你知道村子怎么了么?大茂跨过招待所的门槛,出声朝里问着。

女登记员好像就有些怪,她没有在自己平常的位置,那个破旧的柜台后坐着,也没有在那把老木椅上摇着。

哎大茂出声,以为对方没听见,还想要再叫。

女登记员恰好这时候回过头她脸上诡异极了,左右看上去竟像是两张脸,两边长得完全不一样!

能擦掉了,能擦掉了!女登记员用模样不同的两张脸又哭又笑。

村民大茂都被吓了一跳。

他来不及顾及为什么鬼还会被吓的问题,先条件反射后退一步,又迟疑着上前:怎么回事啊?你怎么了?

我的脸。女登记员看着他,先是这样说。

然后突然的,两行眼泪就从她不同的两边脸上流了下来。

你好好看看我的脸!女登记员孙小竹大声冲哥哥道,你看看我的脸啊,哥哥!

作者有话要说:迟了几秒,今天的小红花离我远去了【泪目

☆、破布

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无星无月,年仅十三的孙小竹在夜里被哥哥推醒,哥哥告诉她时间到了,他们要趁这个全村都已入睡的时间逃跑,抓紧借着夜色笼罩出山。

只要出了山,到了最近的镇上,他们就安全了哥哥是这样告诉孙小竹的。

包括两人这番出逃的计划与东西准备,哥哥也都提前跟小竹商量过,让她把要带的东西早早收好,不过哥哥也还叮嘱她,让她记着不要贪,只拣最要紧的带,其他累赘的物品能不要便不要了。

哥哥还说,等以后,他们顺利逃出去,他有的是力气,怎么也可以在外面的世界找一份工作,只要勤快就能养活兄妹两个,争取还供小竹读个书。

带不走的东西咱们以后努力挣钱,买新的。哥哥信誓旦旦地说。

孙小竹也的确是个不贪的小姑娘,她知道哥哥想要逃出宗族,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自己。

她听说自己出生前就被定给了祠堂里的一位管事长老,但对方近些年身体不太好了,哥哥不愿意她嫁,总觉得女孩生在这个村里是在受苦。

她还听说,前段时间,哥哥已经对管事提过想要让他们家这支自立门户,从村庄里迁走的事。

但哥哥的提议被驳回了。

她的婚事是父母之命,宗家之命,她是早就约定好了要嫁给宗家人的女娃娃,怎么能临到头又反悔?这不是把早逝父母的脸往地上踩,让双亲死了还要因孽子孽女蒙羞,并且视整个宗族礼法于不顾吗?

这些话都是驳斥哥哥的人说的。

他们个个都很有道理,你一言我一语,快要把哥哥骂成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不忠不义不孝之人。

孙小竹听得难过又生气,她想要为哥哥还嘴。

但哥哥拦住她,也是在护着她。

因为在村里,女人不能随便在男人谈话时插嘴,更别说晚辈对着一干叔叔伯伯去不尊不敬的回嘴了。

她会因为还嘴而受罚的。

我们走。哥哥在那天的傍晚只这么对小竹说。

并且说这话时先关上了家门,还严严实实关好了家里每一扇窗。

那位跟小竹定了亲的管事长老要死了,祠堂里的人已经在暗示孙之茂,假如对方在婚期前就被祖宗召走,那按着惯例,小竹可就也要走阴亲的流程了。

不过那些人又说,感念小竹是宗室的女孩,他们对自家女娃宗室怜惜几分,不如这样,趁男方尚且健在,提前把婚事办了,如此一来,结的是阳亲,对方病逝后小竹还是那一支的当家主母是好日子哩!

好个屁。

孙之茂嘴唇微动,他深恶痛绝地想。

也就只有这闭塞的地方,才会把小姑娘嫁给老鳏夫又很快当寡妇美其名曰为当家主母。

呸!

孙小竹最后收出的行李只有不到两巴掌大的一个小包,里面是母亲仅有的一二首饰,是至亲遗物。

我以后跟哥哥一起打拼,其他东西都早晚会有的。

十三岁的小姑娘对哥哥说,她连件多的衣服都没带。

孙之茂摸了摸妹妹的头。

他们一直等到村庄在夜色下彻底沉寂,周遭仿佛万籁俱寂,兄妹二人借夜色遮掩向后山跑去。

但后山很快传来了狗叫。

接着,是火把接连在山头亮起。

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一张张早有准备的人脸。

他们那时候都还活着,落在兄妹眼里却俨然比鬼还可怕。

我前几天看你面色不对,守了好几天了,还以为你是回心转意,从此要恪守正道,不会动歪邪心思了呢。领头的那人还在笑,正是约谈了孙之茂的管事之一。

然后火光下,那笑脸陡然变得狰狞。

可惜啊,你还是选了条错路。那人说。

给我打

孙之茂就那么死在了那个夜里,带着他永远没办法完成的同妹妹小竹的约定。

那场族规处置算得上声势浩大,阵仗不小。

然而它发生在难以逃出的大山,所有的怒吼与撕心裂肺的哭声都被大山吞没。

哥哥死后,孙小竹苟延残喘了五年。

她因为婚约在身而侥幸被留了下来,也不敢太早去死。

她怕的是自己一死,就看不见这些人将会对哥哥的魂和尸骨做什么了,而只要她还活着,她多少有一双眼睛,能看,能记,能还有个人悄悄给哥哥烧纸上香。

但她最多也只能撑五年。

在集封闭愚昧贪婪于一体的山村里,很难想象一个无父无母无手足依靠的孤女会经历些什么。

孙小竹以惊人的坚韧活着,撑着,像她的名字一样,是一枝短小又耐摧的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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