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醉春烟》TXT全集下载_6(1/2)
柳烟在燕都农大学了四年,实习期间见识过各种规模厂商的产品,分得清优劣。
贺春生听她说,这一家苗床产品质量中等。出于成本考虑,最划算的一点是凤岗乡和新星村直线距离短,而且两地之间有省际高速公路,运输方便,运费较低。
再者说,有了贺建邦的担保和推荐,彭厂长家的苗床成了不二之选。
贺春生擅长种植果树和茶叶,对于蔬菜培育的技术涉足不深,他给不了柳烟太过建议,只能在采购时帮她把把关。
然而这次,他也看走了眼。
门忽然开了,柳烟带进一股冷风。
“今天天不好,可能要下雪。食堂给我留了饭,可惜我没胃口……”她睁大眼睛,“春生!你咋在这儿?”
“头半天给果树根部刷石灰浆,忙完了我就过来找你。”贺春生略作停顿,接着说,“岳父明天生日,我想问问你,给他准备啥礼物。”
柳烟会心一笑:“我爸生日,你送他啥他都喜欢。”抬腕看表,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围巾,径直朝门外走。
走了三两步,她又回过头。
“春生,我去趟凤岗乡金属丝网厂,不知道忙到几点,晚饭你自个儿吃吧!”
“烟烟,我和你一块儿去!”贺春生追到她面前。
“你个子高,秦叔家的车盛不下。”柳烟打趣道,“除非你像小猫蜷成一团,才能坐进去。”
“问题不大,调节一下座椅前后位置就行。等会儿我开车,你坐副驾驶。”
贺春生蹲低身体,帮柳烟拉上羽绒服拉链。
随后,他拿过她手里的红围巾,细心地系好,收尾处打了个蝴蝶结。
柳烟小声说:“苗床的事,我还没告诉堂哥。”
“不急。”贺春生把她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,“等见到彭厂长的面,把事情理顺了,咱联系堂哥不迟。”
董芳和薛枫对视一眼,暗暗感慨狗粮吃到撑。
出门前,贺春生折返回来,带走了柳烟的保温杯。
“你这几天不能喝凉的。”
“快点吧,春生!”柳烟脸颊飞红,“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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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前的凤岗乡,是榆西县的深度贫困乡之一,人均年收入不足千元。
土质不好,盐碱地,一亩地打不下几斤粮食。天气条件更是恶劣,一年旱一年涝,当地人没法靠天吃饭,家家户户都有讨饭棍,每逢灾荒吃不饱肚子,不用人牵头组织,大伙自发出门要饭。年轻人跑出去了,留在村里老弱病残,则靠着县里的扶贫补助款过日子。
后来县里痛下决心,全面发展中小型加工厂,凡事引领大伙创业的人,额外获赠三年的免费技术培训和贷款优惠扶持。
彭厂长高中毕业,不甘心回家务农,更不愿年纪轻轻就当上乞丐。
他瞅准机会,申请到乡政府的补贴资金,带着亲戚朋友开起了金属丝网厂,终结了彭家老中两代人的讨饭生涯。
近两年,周边乡镇村庄兴建蔬菜大棚和智能温室,苗床的销路越来越宽,形势一片大好。彭厂长自学了成人本科,眼光也放得长远,他对产品的要求越来越严格,怎奈一齐创业的亲戚里有人动了歪心思。
柳烟贺春生赶到加工厂时,彭厂长恰好在巡视车间。
得知贺建邦的堂弟堂弟妹等在大门外,彭厂长麻利地出来迎接。
“贵客,贵客啊!”
“彭哥,咱们都是熟人,客套话免了。”贺春生开门见山,“三棵柳农场的苗床是你们厂子供货吧?质量出了大问题,你得给个说法。”
彭厂长一头雾水:“能出啥问题?发货前每批货我都亲自验过。”
柳烟提前备好了可拆卸的拼接片,指着上面的排水孔:“彭厂长,这些孔正面看是正常的,背面却只有几个小孔是贯通的。你迎着光仔细看,就能找到毛病。”
乌云蔽日,北风挟裹着冰冷的潮气打在人脸上,悄悄渗进人的心中。
彭厂长连忙把柳烟贺春生请到保安室。他打给库房,叫工人随机挑选五块拼接片送过来。对着室内灯光看了五六秒钟,他发现了问题所在。
又一次点开手机通讯录,彭厂长的声音蕴含怒意:“小冯!到厂子大门口保安室,我有话问你——”
柳烟说:“彭厂长,我们的诉求是,你们回收不合格的苗床和种植盘,更换合格产品,运费和安装费我们只付一半。”
“对不住啊,真是对不住!”彭厂长连声道歉,“小柳,小贺,你们稍等。车间主任很快就到,我问清楚了,自然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。”
沉默许久的贺春生忽然开口:“彭哥,我记得你妹妹在种子公司上班吧?”
彭厂长点头:“是,你们有啥需求,尽管说给我听听。”
柳烟不明就里,望向贺春生,他恰好回望过来,眸中满是笑意。
“我们急需紫叶生菜和羽衣甘蓝的种子,你能不能帮忙采购一些?”
作者有话要说:今日份阅读背景音乐:Martin tillman《Eileen》。
第12章 心思
回村路上,柳烟一语不发。
保温杯杯口敞开着,她捧在手心,低了头,热腾腾的水雾氤氲,眼眶不知不觉间湿润了。
“春生?”她的嗓子有点哑。
“不舒服吗?”贺春生转动方向盘,汽车驶向直通新星村的泥土路,“马上到家了,回去我就给你找暖宝宝热水袋……”
“我不是说这个。”
柳烟揉揉眼睛,盖好保温杯盖子。
车速减慢。
贺春生腾出一只手,接过杯子放回驾驶位右侧收纳架。
“烟烟,那天你和小董小薛聊天,我凑巧听见了。你想增加生长周期快的蔬菜品种,我立刻想到了紫叶生菜,后来你说了梦话,我就留心帮你打听,正好彭厂长的妹妹是种子公司的员工,可以为咱们提前备货。”
“梦话?”柳烟愣了,“我做梦都在琢磨这事?”
贺春生说:“上周二下大雨那个晚上,你梦里念叨的,紫叶生菜、羽衣甘蓝,我应该不会听错。”
柳烟浅笑:“没听错,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生长周期短、售价高的蔬菜。”
“你的选择是对的。紫叶生菜和羽衣甘蓝相当受欢迎,是蔬菜里的网红。”
“每次我睡着,你不都跑去客厅睡沙发吗?”柳烟忽然想起关键问题,“啥时候又跑回屋了?”
贺春生以为自己的“深夜行动”滴水不漏,没想到柳烟早有察觉。
他后背出了一层薄汗。
“你发现了?”
柳烟轻轻点头:“嗯。”她转过半边身子,左手食指指端轻戳贺春生的胳膊:“大高个儿睡沙发不舒服,以后我住楼下你住楼上,打雷闪电我都不去吵你……”
“没事。担心你半夜被雷声吵醒了害怕,所以我就躺沙发上凑合凑合。”
道路不平,汽车车身偶尔颠簸一下,柳烟的唇角随之微微上扬。
“何苦呢?你不如安心和我睡一间卧室。”
贺春生脸颊泛起淡淡红色。
新星村三个大字闯入视线,他借机岔开话题:“烟烟,待会儿你在村口下车。秦叔的车晚点儿还,我想开车去趟县里。”
柳烟抬头,车窗外飘洒着零零星星的雪花。
“天快黑了,你跑那么远我不放心。”
“咱爸六十大寿,不买点像样的礼物,我这个当女婿的过意不去。”车稳稳停住,贺春生说,“我走省道,路况好,不会有事的。还车之前,我加满油,就算秦叔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高兴,不是么?”
“好吧,那你快去快回!”
下了车,柳烟依依不舍,绕到驾驶位一侧轻叩车窗玻璃。
贺春生推门下来。
身体还未站直,柳烟已经把红围巾围到了他脖子上。
她温热柔软的嘴唇,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似的一掠而过。
“早点回家,我等你吃晚饭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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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振华比妻子柳卉兰大一岁,夫妇俩年近不惑才有了柳烟这个宝贝闺女,欢喜得不得了。
柳烟从小到大,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父母视若珍宝的宠爱。
家里的物质条件虽然不好,尤其是遇到旱灾或涝灾的年份,吃饱饭都成问题,但父母的爱足以为她遮风挡雨。
考上大学以后,柳烟不再伸手向家里要钱。
学费由助学贷款支付,生活费是自己勤工俭学的薪水,再加上奖学金,四年来她小有盈余。
回乡创业,她贷到了扶农贷,全部用于投入冬小麦种植。与此同时,她打算尽早还清在校期间的贷款。
兼任会计的薛枫算过账,假如拿销售蔬菜的第一笔钱,用来建温室二期,那么几百亩冬小麦的管理资金将会出现缺口。
贺春生说过很多次“我的钱不给你用给谁用?”。
柳烟却自有想法。
亲兄弟明算账,夫妻也应如此。
她一开始就声明,看重的是贺春生这个人,而不是他的财产。她乐于看到果园茶园大丰收,乐于看到贺春生为乡亲们发放红利,但她眼下只能顾及自己的事业,没法帮他,更不该给他添乱。
扶农贷利率低,还有扶贫部门的利息补贴,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贷款。
三棵柳公司属于当地产业发展大户,所以柳烟向农村信用合作社提交了一次贷款30万的申请。
父亲柳振华生日当天,银行打来电话,建议柳烟联合新星村其他大户一起成立农民合作组织,只要组织成立,贷款立马实时到账。
董芳建议:“姐,村里除了姐夫,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。”
薛枫也说:“对呀,他的果园茶园规模不小,而且有扩建计划。咱们先拉姐夫入伙,再说服其他种粮户,新星村农民合作组织三五天就成立起来了!”
柳烟双手掌心朝下,在空气中做了个按压手势。
“稍安勿躁。”
董芳薛枫凑到跟前,一脸“别等了,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”的表情。
柳烟说:“我和春生商量商量。”
其实,她内心的潜台词是:如果我告诉他我要一次性贷款30万,他肯定从账上支钱给我用,我好难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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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岁生日讲究大过。
柳卉兰蒸好寿桃,挨家挨户送给邻居们吃,取个“福寿绵长”的好彩头。
柳振华理发剃须,换上新衣服,早早地等在院子里。望见院门进来人,夫妇二人赶忙一前一后地迎了过去。
待看清柳烟的脸,柳卉兰不由得湿了眼眶。
“闺女,几天没回家,你咋又瘦了?”
“妈——”柳烟跑过去,黏到了母亲身上。
“这臭孩子!”柳卉兰埋怨道,“还长不大?你从农场直接过来,手上沾的全是土!”
柳烟贴着母亲耳边小声说:“好妈妈,我天天称体重,一点没瘦。春生炒菜可好吃了,我每顿能吃掉三碗饭!”
柳卉兰看向贺春生,并不忙着问东问西,只是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。
“爸,妈,”贺春生适时地送上精心挑选的长款羽绒服,“一点薄礼,不成敬意。”
柳振华接过礼物,让贺春生进屋坐。
“你俩办完婚礼就赶上农忙,我有好些话没来得及问,今儿咱爷俩多聊会儿。”
贺春生态度恭敬:“爸,刚才我一进院子,马上明白为什么烟烟这么优秀了。”
“哦?”柳振华笑道,“你说这话我爱听。我们家闺女,那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。走,咱进屋慢慢说!”
目送两位男士走远,柳卉兰这才拉过柳烟,连珠炮似的发问。
“春生靠得住吗?
“小伙子看上去一表人才,上回得那场怪病,有没有后遗症?
“要是他没毛病,你俩趁年轻早点要孩子……”
柳烟连忙紧紧拢住母亲肩膀:“妈妈,您女儿的眼光您还信不过?”
“那你跟我交个底儿。”柳卉兰追问,“你在他家老屋住得舒心不?平时家务一人一半还是他全包?”
“妈!”柳烟满脸的生无可恋,“今天是我爸过生日,您盘问我干啥?”
柳卉兰不耐烦地摆摆手:“你也知道你爸和我生你生得晚,你再拖几年我俩头发都白了,谁帮你看孩子?”
“好吧,那您坐稳了,听我细细道来。”
柳烟将她的“三年计划”和盘托出,包括暂时不生育、全身心投入农场建设等等一应事宜,全部告诉了柳卉兰。
“烟,你这样可不行!”
“妈,开弓没有回头箭。时间就那么点,要想干出成绩,我就得把一分钟掰成八瓣……”
柳卉兰说:“照你的意思,非得等我和你爸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,才能得个大胖外孙?”
“妈,顺其自然。”柳烟说。
“你这孩子……”柳卉兰面露遗憾,“好吧,依了你,这种事不好强求。”
柳烟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:“春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,您放心,我俩一定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!”
柳卉兰疑惑道:“说来奇怪,你跟春生以前话统共没说过几句,你说嫁就嫁,他醒了也没说啥,我心里直纳闷,你俩能过到一块儿去吗?”
“妈,缘分这东西,挺奇妙的。”
回忆掀起巨浪,柳烟脸上却波澜不惊。
七月,她毕业回家,看见昏睡不醒的贺春生,第一眼就生出许多好感,无法用语言描述,也不能和他人分享。那种感觉盘桓在心头,像是久旱的土地终遇甘霖,又像是两三岁时初尝灶糖的滋味,甜蜜,清润,没有负担。
柳卉兰瞅着女儿:“你啊,从小就犟。我是拿你没辙!”
柳烟笑了。
她像个树袋熊似的攀住母亲的肩:“贺大伯贺大妈的人品您很清楚,他们把春生当成亲儿子养育,一定错不了。”
“老贺家两口子确实不错,但春生是春生,这是两码事,别混为一谈。”柳卉兰说,“一时半会儿我还说不好,总觉得会出岔子……”
柳烟紧紧搂着母亲胳膊:“妈,您以前说过会支持我所有决定的!”
“对,我答应过。”柳卉兰忽然变得非常严肃,“你说结婚,我寻思结就结吧,反正都是一个村看着长大的,可后来我越琢磨越不是味儿——烟,有的人,命硬,你可得多加小心……”
话题严重偏离正轨。
“妈!”柳烟心意坚决,“我不信那些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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