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老婆他会飞 完结+番外》TXT全集下载_9(1/2)
道士不喜欢左相,确切来说,自从前几日睡醒之后,他不喜欢任何一个出现在小王爷身边的人。
他揉着眼睛起身,同左相擦肩而过,小书房里面放着可以歇息的软榻,但他不想待在这,他怕他又一时手痒,把左相从这扔到宫城门口。
秋日日光晴好,道士在廊下待了一会,身上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,柳青恰好散着长发从寝殿当中的正屋出来,准备去膳房给穆琮煮面,颈上还带着一个明晃晃的牙印。
本该属于他跟小王爷的荒淫无度如今已经旁落别家,道士轻抿唇角,心里隐约有生出了几分烦躁。
他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地方了,他想带着小王爷回孤山去,那里没有永远处理不完的书卷,没有总想逼着小王爷去上战场的左相。
许是道士周身的怨气太重,穆琮也起身下地,披上一件鸦色滚金边的外袍走到窗边,把自己的点心盒子递了过去。
穆琮尚在恢复,点心多是些清淡甜软的,道士随手拿了一个软乎乎的米糕,糖蜜夹着桂花做成的内馅弄脏了他的指尖,他蹙眉叼着食指吮了好几口,只能尝到藏在甜腻背后的苦味。
“这场乱子得有个一年半载,我会让柳青去帮他,你别担心,阿珩能应付。”
穆琮是歉疚的,故而将话说得格外小心,他欠道士两条命,道士本已对他仁至义尽,给了他救命的药丸,若非柳青意外受伤,道士根本不会再遭这一劫。
“北边他轻车熟路,至于其余几家,打也可以,谈也可以,不是什么大事,总能压下来。”
穆琮说得诚恳,道士左耳进右耳出,只仔仔细细的舔净了手上的馅料,细密的睫毛低低垂着,在他眼底投下了小片阴影,他能意识到穆琮是在宽他的心,可他不需要。
他不是担心小王爷,更不是担心什么天下大局,归根结底,他只觉得烦躁。
无论是真刀真枪的打还是虚与委蛇的谈,战事就是战事,今日不起,明日必起,只要有利益之争,只要有可以点燃引信的由头,那他的阿行就永远陷在这些烂事里。
“……道长?”
道士目光平和,眸色却深得骇人,穆琮后脊微绷,扶在窗边的手指下意识打了个颤,垂死之时的记忆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,他记得他奄奄一息的时候,道士就是这样看着他,鸦黑明亮的眸子深邃凉薄,像是正从另一个时空冷眼旁观。
“你这个不好吃。”
见穆琮神情不对,道士才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,他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,再开口时神情刻意和缓些许,似是真的在关心糕点的味道。
“不甜,没有酥饼好吃。”
他边说边扯过穆琮的衣襟擦手,谁知软绸制成的衣料轻薄贴身,衣襟一敞便露出穆琮苍白光滑的胸口,细嫩得像是女儿家。
——那和小王爷是不一样的。
小王爷的皮肤是风吹日晒的蜜色,上头还带着深深浅浅的伤痕。
隐隐翻腾的内息又开始在心口作祟,道士呼吸一滞,肆意生长的藤蔓沿着冰冷险峻的山石攀附而上,每一片茎叶枝条都植根在他柔嫩可欺的心尖上。
秋风在即将吹过廊下的前一秒止住了,素色的道袍划过沉寂的空气,没有带起半分尘土,道士在短暂的沉默后朝着宫门的方向迈开了脚步,瘦长的十指垂在身侧,紧攥成拳。
“我去望江楼买鱼。你同阿行说一声,我去去就回。”
第33章
道士不会说谎,最多是真假掺半。
他的确去了望江楼,只是小王爷不在他身边,他不会跟伙计说自己要吃什么。
街巷熙攘,行人忙碌奔走,像是一只又一只小蚂蚁,道士立在望江楼的屋顶上向下看去,他记得小王爷曾在某天夜里带着他在这里乘凉,他看着天幕数星星,小王爷则低头看着灯火通明的街巷。
凡尘俗世是小王爷喜欢的,万家灯火是小王爷要守护的,小王爷和他不一样,小王爷有血有肉,心系苍生,不是他这种冷漠寡淡的怪物。
道士回了一趟宫城,取了自己的佩剑,他来去无踪,满宫守卫浑然不觉,小王爷仍在书房里和左相研究着地形图,他掀开一块琉璃瓦往里瞄了一眼,小王爷咬着毛笔双手托腮,俊朗的五官皱成了一团。
道士在日头最盛的时候负剑出城,秋风吹过官道两侧的树梢,尚未枯卷干瘪的叶子提前落下,沾在了他的肩头。
战事混乱,安分守己的百姓纷纷闭门不出,官道除去军中补给调度之外,几乎没有旁人使用,道士形单影只的掠过枝头,日光尚且来不及将他的身影拓下,他拂去肩上落叶足尖轻点枝杈中央,背后的京都轮廓已经模糊不清。
天下乱局不会影响到孤山的半块山石,战死沙场的尸骨即便堆积成山也不会影响他吃酥饼的心情,他本是最能在这场乱局里安然度日的人,可他心里有一个小王爷。
小王爷会一次次爬上冰冷刺骨的孤山陪他说话,小王爷会给他摘浅紫色的野花,是小王爷带着他下了孤山,带着他体味了世间种种,只不过他的心是孤山上最冷硬的石头做得,他为无上剑道而生的怪物,他永远不会爱上所谓的世间红尘,因为他天生就没有七窍玲珑的心。
道士不觉得自己应该跟小王爷道别,他本就是独来独往,孑然一身,小王爷给予他的东西已经够多了,事到如今,该是他是偿还的时候。
道士去了梁穆交界的战场,和上次去西境的情形相仿,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等到夜幕降临。
——死亡是不会同时辰捆绑在一起的,它由强大的一方掌握在手,随时随地,悄然而至。
道士在天光尚明的时候破了两军之间的工事,飞扬的尘土和猩红的血水一并染上他素色的道袍,他挥开长剑,窄细的血槽反射出森冷的白光,连串的血珠随之溅去青砖垒砌的城墙上,凿出了足以穿透砖石的痕迹。
秋日素来干燥少雨,而梁穆相交的郾城却下了整整三日的大雨。
渗进土里的血水是冲不走的,它们或是随着雨势渗去地下暗河,或是流进附近的河流,待到来年春日,它们便会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,变成花瓣上的一抹艳红。
郾城之后该是南境,道士久居北方从未去过,倒是小王爷曾跟他提起,说是以后有机会一定带他去看看那边的小桥流水。
往南去的路同回孤山的路背道而驰,道士这辈子都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,潮湿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,他提着长剑走在生了青苔的巷道里,披散的长发湿漉漉的垂在身后。
勾结外敌的水贼已经先一步动手了,南境水军少战,经验不足,内忧外患之下,抵挡的甚是吃力。
连绵不断的阴雨给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添砖加瓦,在混乱中同家人走散的孩童一屁股跌坐在脏兮兮的水坑里,可怜兮兮的疼皱了脸。
他本是要哭的,大人们都在忙着帮守军驻防修整没空理他,他要大哭出声才能引来关注,他深吸了一口气,憋得小脸通红,正准备施展自己魔音穿耳的熊孩子绝技,可就在这个刹那,他忽然噤了声,他看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白衣道士。
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从哪来的,更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,有些狼狈的白衣道士凭空出现在他眼前,在他有限的认知里,他觉得这个道士长得比隔壁张婶家的三姑娘阿花还要好看。
小孩傻呵呵的张大了嘴,懵懵懂懂的仰起了脸,他以为这个长得极好看的人应当会伸手拉他一把,他甚至为此傻兮兮的伸出了手。
——他什么都没有摸到。他没有摸到道士的手,没有摸到道士的头发,也没有摸到道士沾满尘土的衣角。
倒是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掉进了他的掌心,他好奇又疑惑的收回手来仔细查看,那片晶莹剔透的小东西贴着他的掌心,慢吞吞的化成了一滩水。
小孩打了个激灵,终于察觉到了某些异样,他瞠目结舌的爬起来站好,道士的背影瘦长单薄,与之相随的是只有在话本里才能看到的漫天飞雪。
无论去过多少地方,无论见过多少不一样的光景,孤山的风雪始终是天底下最冷的风雪。
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,候在南境的顾清毓动了动已经发僵的手指,无可奈何的抽出了背上的两把兵器。
片刻之后,刃口撞上质地相仿的物件,龙吟似的尖锐长啸在风雪中奔向远方,直冲天际。
顾清毓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到笑容,他收紧发麻的虎口,手中双锏一上一下,牢牢架住了道士的长剑,短暂的日光从云层中侥幸露出,照亮了淡金色的锏身。
“小清霄……听话,师兄接你回家,咱回山上——”
剑刃从密不透风的夹持间抽离,刃口摩擦出的火星在风雪中燃得更盛,道士面上没有任何表情,他侧身挥腕,第二道剑气越过了顾清毓的防线,它撕裂空气,穿透风雪,将港口水面一分为二,狠狠击碎了徘徊在近海不远处的贼寇船头。
“让开。”
第34章
顾清毓十四岁被师父诓上了孤山,他上山那一日,七岁半的小道士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,盘膝坐在高高的山崖边上,没有挽成髻的头发散在身后,看起来格外柔软。
许是因为他上山之后喘得太厉害,正在打坐小道士回头瞧了他一眼,尚未张开的五官白净清秀,眉眼间漂亮的像是姑娘家。
顾清毓天生心野手欠,他看着自己未来的小师弟,脑子里面好死不死的出现了“童养媳”三个大字。
没有人能对这样的小道士产生抵抗力,顾清毓记得自己当时特别想把小道士从地上抱起来,天寒雪大,这样大的孩子应该在屋里好生守着火盆,于是他慌乱又局促的咳岔了气,胡乱扯了扯褶皱的衣领,又把两只手在身上蹭得发红,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。
——可他死都没想到,他所期盼的师门情谊居然是以他的惨叫响彻孤山山谷为开始的。
刚过他膝头的小道士扣着他的手腕将他掀翻在地,黑亮清澈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,在以蛮力生生贯倒他之后,小道士目不斜视的迈开小腿从他身边做过,糯米团子似的身形愣是没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脚印。
这世上总有人是不一样的,十四岁顾清毓趴在深深的雪坑里,无比深刻领悟到了这一点,而他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被雪里山石磕秃噜皮的下巴。
他同道士学得是两个路数,道士修剑,大开大合,杀伐果决,他修一根破铁棍,严防死守,密不透风。他在孤山学艺半年,半年里没有使过其他像样的兵器,他曾一度觉得老头是偏心坑他,直到他后来混迹江湖能单手打十个的时候才发现并非如此。
道士所学的东西他学不了,他学得那门功夫,道士也学不来。
他二十岁那年,自知大限将尽的老头下山找到了他,当年那根破破烂烂的铁棍被铸成一对淡金色的双锏,老头用破布裹着背了一路,他解开布兜的时候差点被晃瞎眼睛。
那日是他们师徒之间的最后一面,老头撩开破败的灰袍同他饮了一坛酒,他嗜酒如命,自然认得那坛逾七十年的陈酿是天下最好的酒庄里压箱底的宝贝,不过鉴于他们师门一脉偷吃偷喝的优良传统,他并没有出言点破。
有酒不喝,不是他的作风,他背起双锏跟多年不见的师父大醉一场,老头并没有斥责他当年偷溜下山,也没有要他付出什么废除武功的代价,月上中天,老头从他手里抢过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,只恳求他守住名义上的小师弟。
他神佛难挡的小师弟命中有一场大劫,躲过去就是参透无上剑道神佛难挡,躲不过去就是坠去魔障万劫不复,他师父口中的“守”是针对后者的,若道士当真走火入魔大开杀戒,他便要豁上性命杀了道士。
顾清毓从一开始觉得他的小师弟是个可怜人,道士的感情太执拗,他生下来就为了修剑学武,没有六欲七情,不懂悲欢喜怒。
老头在那场大醉后之后回到孤山坐化,道士在后山刨了个雪坑给师父敛骨,顾清毓曾偷偷上山看过,他轻功还算出挑,道士没有察觉到他。
他蹲在远处,看着漫天的落雪将他半大的小师弟裹成了一个小雪人,小雪人安安静静的立着,不会哭,不会说话,不会按照民间的礼数跪拜祭奠,直至天光大亮,小雪人才迈步走去山崖边上像往日一样练剑,三招错了两招,之后相连的七八式也使得格外别扭,最后小雪人反手一剑刺向半空,裹挟出一声刺耳的龙吟,削去了孤山侧峰半个山头。
滚落的积雪浩荡而下,立在崖边的小雪人头一回露出了茫然无措的样子。
他收了长剑,本能的看向身后,长眠后山的老头并没有像往日里那样在他身后打坐,于是他只能对着空气发一会呆,再重新转过身去自己琢磨。
顾清毓那天被震出了满口鲜血,他很想从藏身处出去安慰不会应对生死的小道士,他很想再像初见时那样冒着生命危险去抱一抱他的小师弟,可他做不到。
或许有朝一日,会有一个命硬命好还不怕死的小奶狗,死缠烂打围着道士甩尾巴,但那个人绝不会是他。
——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,他没那份勇气去亲近道士,他是个怕死的普通人,他惜命,胆怯,他宁可在这件事情上凉薄到底。
“清霄……清——操!”
玄铁铸成的长锏多了数道白印,力道最足的那一下甚至砸出了凹陷,顾清毓右手麻得握不住兵器,道士的剑锋凌厉骇人,硬碰硬是抗不过的,他咬牙暗骂出声,只得弓肩塌背,贴着道士锋利无比的剑刃擦身而过,左手屈肘将另一根长锏横甩击出,直冲道士肋下。
兵器与血肉相撞的声音清晰入耳,道士的的确确的踉跄了一下,顾清毓的双锏和他手中的剑是同一种铸剑石,虽是无锋无刃也能让人筋骨尽断。
皮肉之下的血点迅速蔓延出来,在道袍下肆意晕染,道士眉心微蹙,握着剑的右手隐约发抖,他恍然记起小王爷曾和他说过他也应该像寻常人一样喊疼撒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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