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寒门状元》TXT全集下载_694(2/2)
惠娘和李衿行过礼,便迎沈溪进了正堂。
落座后,惠娘道:“妾身安排随安和东喜住进了条件很好的东厢房,那屋子里有地龙,大冬天也很暖和……妾身让她们住在一起,彼此有个照应……之前刚看过随安身上的伤口,真可谓遍体鳞伤,触目惊心啊……唉!”
说话间,惠娘抹起了眼泪。
李衿看了沈溪一眼,又看看惠娘,不理解为何二人会对一个没来由的小丫头那么关心。
沈溪问道:“你把事情跟衿儿说了吗?”
“老爷没说,妾身怎敢胡言乱语?”惠娘擦了擦眼泪道。
沈溪看着一脸好奇的李衿,摇摇头,大概把情况解释了一下,李衿是聪明人,她也曾进过刑部大牢,大概猜想到当初惠娘是怎么被偷梁换柱逃出生天的。
李衿道:“老爷,妾身有一事不明,既然朝廷最后已赦免姐姐的罪行,那为何现在不让姐姐恢复正身呢?”
“衿儿!”
惠娘顿时板起脸来,一旦李衿说话不合适,她就会用这种方式提醒李衿。
沈溪无奈地回答:“你当我不想么?但有些事,根本不是一个是否有罪能解释清楚的,甚至人情世故方面……唉,这件事不说也罢!”
惠娘红着眼睛道:“当初妾身从牢房出来,或许就是个错误……如果那把火烧死的是我该有多好啊。”
“你在胡说些什么?”
沈溪皱眉,猜想惠娘是否是从随安那里得知什么情况。
惠娘看着沈溪:“老爷,请恕妾身冒昧,有件事妾身一直想问……当时虽然随安母亲病重,咳嗽不停,但并未过世,当日……为何如此凑巧……”
李衿闻听候眼睛瞪得大大的,显得很吃惊,随即想起什么,缄口不言。
沈溪推卸责任: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刑部的人办理,一应事宜要问当事人才知晓,具体情况我也云里雾里。”
“老爷是不知,还是不肯说?”
惠娘一旦执拗起来,九头牛都拉不回来,之前她还在喝斥李衿说话不当,现在居然逼问起沈溪来。
沈溪看着惠娘蓄满泪水的眼睛,厉色喝道:“惠娘,我想你应该明白,这件事无论如何,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,今日你我能找到随安已经是天大的机缘,那小丫头经历几年苦难没被这世道折磨死,或许就是等有朝一日能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……无论当初是否存在冤屈,都跟你无关,老天爷就算要惩罚,也只会归罪于我,而不是你孙惠娘!”
沈溪真的发怒了,说的话很不中听。
主要是沈溪不想让惠娘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,说完这番话,等于是变相承认当初随安的母亲是被活活烧死的。
惠娘脸色铁青,最后她倔强地站起来,向沈溪深施一礼:“妾身错了,现在想去看看随安……暂时告退。”
因为随安和东喜的到来,惠娘的生活必将跟以前有所不同。沈溪知道惠娘性子倔,当她认准一件事后,就会执着地去做。
这次她认准的事情,就是她负罪害死一个人,所以她要赎罪。
而她唯一能赎罪的方式,是对随安好一点,让小丫头生活得无忧无虑,健健康康成长。
面对这样一个执拗的女人,沈溪没有半点办法,他不愿意用一些强硬手段逼迫惠娘屈服,更想用真情实感打动对方,但奈何这一切放在惠娘身上,似乎并不管用。
之后几天沈溪都没来惠娘处,对于这件事他选择暂时放下。在此期间,他一直忙着军事学堂复课和工商税改革的事情,至于朱厚照承诺的朝议,不知何时才会到来。
沈溪心知肚明,朱厚照手头有了充裕的银子,对于收不收工商税没那么看重,想让朱厚照动心思,只有等他坐吃山空手头开始拮据的时候,但刘瑾跌到正德吃饱,短时间内没那可能。
工商税改革尚没推行,朝野已有风闻。
最初是户部的人在说,随即整个朝廷的人都知晓了,随后朝廷将在北直隶进行工商税改革试点的消息在京师疯传。
涉及赋税,再小的事情也会引发轩然大波,一时间京师周边商贾风声鹤唳。
商人可不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作赌注,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,他们宁可到别处做买卖,等一切尘埃落定看看对自己是否有利,才决定行止。
沈溪没时间深入民间进行调查,只能让云柳搜集这方面的情报,很快便发现情况不太妙。
“……大人,很多商贾趁着大运河封冻前南下,借口是到江南进货,不过看来这些人短期内不会再回京师……”
云柳调查的情况表明,京师商贾已做出应对,至于官府那边则基本没有反应,因为地方官员不觉得朝廷的政策变化会让他们利益受损。
地位越低下的人,对于朝廷的改革才会越惧怕。
沈溪若有所思:“看来必须早些把工商税改革之事定下,如果继续这么任由谣言传播,怕是京师周边物价会疯狂上涨,到时候百姓买不到过冬物资,会酿成大祸。”
云柳请示:“大人,是否要派人平息谣言?”
沈溪摇头:“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,只会助涨谣言传播……这两天我会找机会面圣,请陛下赶紧把工商税改革之事定下。”
……
……
沈溪忙得脚不沾地,朱厚照却在豹房逍遥快活。
钱宁回到京城,对朱厚照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福音,因为钱宁在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后,更懂得如何讨好皇帝。
“……钱宁,你这次找来的女人,质量远不及之前那批,不过你找来的两个戏班子倒挺有意思,让他们留在豹房专门为朕演出,等什么时候朕看腻了,再送他们离开……”
钱宁不但帮朱厚照找女人,还顺带在民间找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,总之朱厚照的需求就是他的使命,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。
听到朱厚照的吩咐,钱宁心中暗自叫苦,“戏班子都是临时请来的,面圣前他们以为只是来演堂会,这下可好了,人就这么被留下来,要是演不好触怒陛下,恐怕就是发配充军甚至送到宫里当太监的命!”
“怎么,不行吗?”朱厚照板起脸问道。
钱宁赶紧回道:“陛下既然已做决断,自无不可,若陛下觉得还不过瘾,小人再到南边给您找几个戏班子……听说南戏人才辈出,新增许多门派,那些戏班子不断推陈出新,编排许多新戏好戏。”
“好,好,你尽管去找,朕重重有赏。”朱厚照眉飞色舞地道。
钱宁站在那儿唯唯诺诺,心里却一片沮丧,要满足朱厚照几乎无边无际的欲望,对他这样一个本身没有太大权势的人来说,并非什么易事。
朱厚照道:“钱宁,你最近可有继续在京师周边帮朕找女人?”
“正在找。”
钱宁道,“一些大户人家的女子,不太……好处理……若是陛下能赐予小人权力,让小人可以便宜行事,或许能把绝色佳人给您带来,不然……就只能碰运气了。”
朱厚照眯着眼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,打着朕的旗号强抢民女?”
钱宁赶紧解释:“小人绝无此意……只是,陛下要找的女子,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,还得多种手段进行配合才能成事……小人一心一意帮陛下做事,并未有为自己争权夺利的意思……”
朱厚照道:“那……行吧,朕赐你个令牌,你可自由出入豹房和皇宫,如果有事的话你也能随时见朕……朕再让人跟顺天府那边打招呼,不管你惹了什么麻烦,一律不过堂……但是,你最好隐藏身份,不要让人知道你是朕派去的。”
“是。”
钱宁越发沮丧,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?
朱厚照再道:“不过你最好小心一点儿,现在朝廷上下都盯着朕,如果被人知道朕安排你去强抢民女,朕威严何在?你要是把事情办妥,不让朕操心,到时候朕一定重重有赏。”
钱宁心想:“您这个当皇帝的,随时都把赏赐挂在嘴边,却不见有什么实际行动,简直是坑人……好在你给了我权限,我能藉此去要挟那些朝臣和士绅,毕竟能随时面圣这可是天大的权力,旁人还不得巴结我?”
……
……
钱宁从朱厚照的房间出来,走过豹房正院,沿途都在大兴土木。
朱厚照从刘瑾和落马的阉党官员处得到大笔银两,便开始肆意挥霍,其中一项便是继续扩建豹房,顺带对一些老旧建筑重新进行修缮。
钱宁正要出院门,迎面而来一个昂首阔步的太监,等他定睛看清楚,马上跪下来磕头:“小人见过张公公。”
来人正是新任司礼监掌印张苑。
这会儿张苑虽然风光无比,但只是流于表面,他无法得到沈溪和谢迁的帮助,而朱厚照又给他定了一个月“试用期”,使其对什么事都很上心。
尤其在司礼监,很多公事他都稀里糊涂,本来以为可以求助司礼监内其他太监,但刘瑾当政时,权倾朝野,把司礼监内能干的太监全都清退,只剩下戴义等庸碌无能之辈,让张苑做事更加困难。
张苑为求办公滴水不漏,干脆内阁那边怎么写的票拟,他就怎么誊抄朱批,几乎不带改动,变相让谢迁当了大明的家。
而谢迁主动跟沈溪和解,也是他觉得自己总览朝政,趾高气扬之下对沈溪的一种“宽宏”,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张苑新官上任且能力不足所致。
“钱千户?你来见陛下?陛下跟你说什么了?”
张苑当上司礼监掌印后,忙得焦头烂额,豹房这边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时间管。
跟刘瑾不同,张苑没办法在朱厚照身边布下眼线,而小拧子等近侍又不会把皇帝的消息告知他,以至于张苑见到钱宁这个朱厚照跟前的大红人,首先要知道的就是朱厚照平时做什么说什么。
钱宁一怔:“张公公这是什么话?小人来这里,自然是面圣,陛下不过是交代小人做事,具体的就不跟张公公您细说了吧?都是一些吃吃喝喝的事情……”
“哼,看来你用心不诚啊!”张苑气呼呼道。
钱宁急忙分辨:“公公,您的话小人不懂,小人并非不想禀告您,陛下……想要各种各样的女人,还有戏班子,让小人张罗……您老何等尊贵的身份,岂能用此等琐碎小事来污了您的耳朵?”
张苑道:“陛下可有提及咱家?”
“未曾。”
钱宁想都不想便回道。
张苑怒道:“你分明是敷衍咱家……瞧瞧,你说话都不过脑子,是想把咱家打发了好赶紧离开去办你的大事,是吧?”
钱宁不知张苑为何会变得如此多疑,当即苦着脸道:“公公,陛下在小人面前确实没提到您,就算平日有提到,也不会是跟小人相处的时候……小人屁都不是,而您老是何等尊贵荣耀的人物?以后您老要有什么需要,只管跟小人知会一声,小人必全力以赴报效。”
张苑一肚子怨气,等他回过神,发现自己何必跟一条走狗过不去?当下一甩袖:“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就好!”言罢,不再理会钱宁,径直往里面去了。
钱宁抹了一把冷汗,嘴上嘟哝道:“这老家伙,怕是患上失心疯了吧?”
第一九九八章 朝不保夕
张苑很快便见到朱厚照。
这次并非是张苑主动求见,而是受传召而至,因此张苑神色紧张,心跳加速,生怕朱厚照出言为难。
“……你把司礼监的事情都处理好了?没什么遗漏的吗?”
朱厚照语气中带着试探,怀疑张苑有谎报的意思。
张苑惴惴不安,小心翼翼作答:“回陛下,奴婢把积压的奏疏都已批阅完毕,六部和地方衙门开始遵照执行,目前未听说出岔子。”
“嗯。”
朱厚照微微点头,算是认同张苑的说法,随即又问,“朕提出的基本国策,要在明年将草原彻底平定,估摸来年开春后就会出兵,粮草和兵器可已筹备妥当?”
张苑一听顿时头大如斗,战战兢兢道:“陛下,这是户部、兵部和工部的事情,不在奴婢职责范围之内。”
朱厚照怒道:“难道兵部没上疏,把具体数字报上来?”
张苑仔细一回想,似乎记起果真看过类似的奏疏,当时留意沈溪是以兵部尚书名义所上,只是因为这几天他要批阅的奏疏实在太多,顾不得那么多,对于其中细节知之不详。
“陛下……是奏报了……”
张苑不敢隐瞒,毕竟朱厚照已当面询问,必然知道个中内幕,谎报的话要负一定责任。
朱厚照道:“那你说这件事跟你无关?当时兵部报的是多少数字,内阁如何票拟,你最后又是如何批复的?一次给朕说清楚!”
张苑冷汗“唰”地一下就流了出来,对他而言,就好像是一次人生大考,像他这样的门外汉处置国事原本就一窍不通,就连朝中为官几十年的老臣,乍然入阁尚且需要有人引导栽培,依然很长时间才能适应。